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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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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玩

清明前兩日為寒食, 萬家禁煙冷食,多用杏花餳粥。

大燕開國皇帝熱衷馬球t,在世時,每年此節都會舉辦馬球賽事, 不僅為娛己樂人, 也為檢視膝下皇子武藝, 及其領導才能, 所附官員黨派。

國祚至今一百二十六年, 歷代皇帝都如此, 這幾乎成了心照不宣的規矩。

神瑞帝早年夭折過一個皇子,現今只有四位皇子, 不算多嗣。

其中嫡長子太子出自中宮, 六皇子出自溫貴妃。

另兩位皇子平庸, 其母都是不受寵的妃嬪, 家族也不足顯赫。

這年的馬球賽照舊在觀鹿苑舉行。

上任皇帝因喜愛鹿,大肆擴建林苑, 下旨命各州府搜尋當地形美貌異的鹿,貢入京城此苑,並改名觀鹿。

神瑞帝登基後, 將苑裏的千餘只鹿選出百數, 著人繼續飼養,其餘都放歸山林。以至於好一段時日, 有人時常在山道上遇到竄逃的鹿, 至於膽子大的逮殺吃鹿, 便是另一襠事。

院地空出, 充作草場,平日達官顯貴的子弟可來此處游玩。

今日卻禁嚴, 金吾衛抽調了最精銳的軍士,將整個林苑圍住,披甲覆胄,持槍握刀,間無空隙地巡視防備,出入大門,以及各個側門都需令牌手諭。

皇帝攜皇後貴妃、太子和皇子們出宮游樂,王公大臣及各家女眷子嗣陪同,此種關頭,唯恐出事。

再是這年三月初,六皇子年滿十六,依照祖宗例制,應當劃分藩地,封王出京,此後不得召,永世待在藩地不得出。違者,視為判臣謀逆。

三月中旬起,朝堂就此事爭論不休,遲遲沒有結果。

爭論雙方,自是太子黨和六皇子黨。

勢強勢弱,一眼可見。

太子有鎮國公府衛家作母族,內閣也多站嫡出正統。

縱使衛家二子衛度與孔次輔的女兒和離,也絲毫不影響孔次輔上折,洋洋灑灑地懇切言說,不承大統之皇子封王就藩是祖制,萬萬不能違背。

首輔及朝廷大半的官員亦附言,此前百年未有帝王違制,若今朝破例,此後嫡庶尊卑豈非亂套了?

忠君之言都快將皇帝的禦案淹沒。

而六皇子背後的母族卻拖後腿,一個溫家庶子都將老爹折騰的丟官,尚待在家裏反省,今次的賽事都未來。

若其出京,以後再難回來,如此一來,帝位毫無懸念,必屬太子。

但鬧得再厲害,最後定板還得是皇帝。

有皇帝撐腰,一時雙方尚在對峙,沒出結果。

這還是太子和六皇子第一次對陣馬球賽。

姚順成穩坐金吾衛統領三十多年,雖為人五大三粗,但清楚地知道這個時候馬虎不得,倘若有個什麽殺手刺客混進苑裏,自己必定第一個被治罪。

再三吩咐屬下小心巡視時,林苑裏恰傳來陣陣鼓聲,伴隨二十多匹馬的鐵蹄落地,一時轟隆作響,球賽將要結束。

綠草如茵的場地上,一眾兒郎身著窄袖錦袍,義襕束帶,緊攬韁繩縱馬疾馳,如風飛掠,沖鋒陷陣,攻入對方陣地,手裏球仗高揚,追逐急飛滾落的白球。

太子雖自小學習詩書禮禦,卻溫慈性軟,還多次因此被皇帝責說。

在此等激烈賽事上,觀臺處父皇高坐,母後陪同,另官員勳貴匯聚,縱然再想表現,依舊心有餘而力不足。再見六皇弟指揮人沖開陣勢,揮仗而來,將要搶去球,更是心急不已。

便在這時,一個玄影疾行沖來,替他格開了六皇弟的攻勢,一記俯低推桿,將球轉入自己的球仗下,駕馬往對方的防守球門而去。

太子看去,是表弟衛陵。

“殿下跟著我!”

姚崇憲、洛平追隨其後,持球仗護在兩側,擋住奔趕而來,要劫走球的敵營之人。另有其餘世家子弟隨後,負責善尾。

鼓點愈加劇烈,昭示球賽將要收場,而雙方持平得分。

太子不再遲疑,跟在表弟身邊。

衛陵始終將球控在仗下,直到對方球門前,朝左側之人睇去,姚崇憲收到示意,與之前敵對的洛平交換眼神,兩人各自帶隊引開圍攻。

便在千鈞一發之際,趁防守全神貫註在自己身上,衛陵倏地將球傳給太子。

“殿下,快進球!”

太子甚至不及明白表弟的用意,球仗已下意識揚高,猛地擊打在旋轉的白球上,塵土飛揚,一道流光迅疾在半空劃過,在不被設防的狀況下,飛入球網。

鼓槌落下,回音不絕,年輕的起身拍掌叫好,百官則沈穩許多,只臉上各異的神情。

皇後淺笑。

溫貴妃面色淡郁。

皇帝先是看看喜悅的太子,又看看氣憤丟下球仗的小兒子。

最後將目光落在那個正與同伴笑鬧獲勝的少年身上。

衛曠這第三個兒子,倒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還有前年的武狀元,怎麽與衛家交好了?

*

太子沒想到最後定勝負的一球,衛陵會傳給自己。

他知道以表弟的球技,必定能進球,卻給自己,是為了他的顏面。

太子擦汗道:“若非你護著孤,又將球讓與孤,那球怕要被搶去,也贏不了。”

衛陵笑道:“我們為殿下而戰,自要護殿下平安,說不上讓,殿下客氣了,況且我們能險勝,還要靠大家的努力,怎好說是我一人的功勞?”

太子在前半段話裏感動,又在後半段話裏醒悟過來,好在這番話淹在人聲裏,並無人聽見。

在與母族衛家的交往裏,其實他與這個表弟並不多熱絡。

最熟悉,也最要好的是自小作為太子伴讀的二表兄衛度。

但今日,衛陵這份情他是銘記在心的。

在近日與六皇弟的爭鬥裏,倘或此次比賽輸了,無疑會狠打臉面,下不了場。

他轉過身,與今日一道參賽的眾人道謝。一眾兒郎們雖還沈浸喜悅,卻還知受不起這聲謝,紛紛還禮。

場面一時其樂融融。

六皇子憤然,他的球隊還是父皇下令,從禁軍裏精挑細選出來的將士組成,與太子那幫全精通馬球的子弟比起來,不知要強多少。

原以為要贏了,卻不想敗在最後一局,讓太子進了球。

回到觀臺,坐到母妃下首,父皇安慰說:“年紀還小嘛,再練練,以後有的是機會和你哥哥比。”

他才舒坦了。

只要父皇不松口,誰能趕他出京!

不由向太子瞥去。

與皇弟一同來的太子聞言一凜。

皇後看了又去安撫溫貴妃的皇帝一眼,收斂了對兒子獲勝後的笑,面容重變得端莊雍容。

這話讓離得近的太監們都低下頭去。

陛下可不是在暗示不會將六皇子封王就藩麽,不然還有什麽機會,繼續留在京城,接著和太子殿下比打球?

衛陵隔著高臺,眺到太子低頭,六皇子昂首的情形。

望過一眼,轉頭來,得勝後的笑猶在,與好友們哈哈說著話。

暫且不提此話被消息靈通的各黨得知後,又是如何一番暗湧。

球賽過後,要移駕清涼殿擺宴。

一眾上場打馬球的人早有預備,帶了更換的衣裳,四月的天,縱馬打球下來,身上必然大汗淋漓,不能不潔於宴上。

衛陵去偏殿擦過身上的汗,又仔細洗凈手臉,換過一身杏黃底團花窄袖錦衣,出來找到正與首輔長子說話的大哥,拉到一邊角落,說自己要先走。

衛遠低聲:“你二哥今日不來,你也要走,到時爹問起來,要我怎麽說?”

衛陵笑嘻嘻道:“大哥再幫我瞞一回。”

衛遠見他簇新鮮亮、好一副去見心上人的裝扮,不打啞謎,直問:“又和上回一樣?”

指的是除夕宮宴,提前走人,就為了回去陪表妹。

衛陵應了聲。

衛遠算是看明白了,三弟一逮住機會就要找表妹去。這個過節的日子,爹娘都被邀來林苑,若是兩人私會,確是再好不過的機會。

昨晚三弟來找他借馬,分明自己有馬,他以為做什麽呢,原來在這裏等著。

衛遠皺眉問:“她可會騎馬?”

衛陵止不住地笑:“會。”

“那就行。”

衛遠還是有些不放心,囑咐道:“我那匹馬瞧著溫馴,但發起脾氣來很是厲害,你可小心別讓人摔了。”

衛陵點頭道:“大哥放心好了。”

兩人見太子過來,衛遠不再多言,擺擺手,“行了,趕緊去吧,別帶人跑遠了,記得早點回家來。”

“知道!”

話音甫落,人跑地沒影了。

衛遠好笑地背過手,真是夠精神,打完球半點不見累,還要約人去玩。

太子望著遠去的歡快背影,疑問:“要開宴了,表弟到哪裏去?”

衛遠隨便胡謅了,回道:“他說腹痛難忍,先走了。”

下一刻,他看向太子,神情沈下,嗓音跟著低t了下去,問道:“我方聽說陛下與六皇子殿下……”

等及開宴,衛曠見到神樞營的提督內臣陸桓,談到衛陵這半年來在營裏的表現,向來苛刻的陸桓連聲誇讚,再是方才球場上,無顧自己的得失,反倒讓太子擊球落網,顯然心性有所成長。

其中不乏有要與衛家聯姻的意思。

說地高興,衛曠一轉頭,沒見到那個小子,問長子人呢。

衛遠又以那個理由道。

衛曠聽知敷衍,想必跑哪裏玩去了,罵一聲,遂作罷。

*

京城西郊有一處草甸原野,名瀟水灣。背抵小瓊山,春梅盛放,滿山粉白,面臨雲湖水,清波蕩漾,岸堤楊柳依水飄動,拂碎湖上金光。

每年清明前後,來此處踏青插柳、游湖賞景、野炊縱酒、放紙鳶的人絡繹不絕。

今年同樣如此。

就連春闈中榜的進士們也出城趕來,舉目望去,多著藍白青袍,幾人成聚。或聞名此處風景來觀,或被友人拉來作伴,或借此機會結交同年。

當然,還有人懷揣艷遇的心思來此,難得貴女出游。

京城貴女有一個不成文的規矩,與男子所參加的春闈一般,每隔三年,四月春時,都要在此處辦一次詩會,常人稱瀟水詩會,以此評出京中最負盛名的才女。

三年前是文家的七娘子,當年年末嫁給了榜眼,如今姻緣美滿;

六年前是孔采芙,當年夏時嫁給了探花衛度,雖這年初和離,但好歹嫁進過鎮國公府;

……

更早些時候,甚至連當今陛下寵愛的溫貴妃,曾也是詩會的勝者。

今日來此的貴女們,早年前做足了準備,遑論圍觀狀元游街之後,見到驚才絕艷的陸松,恨不能通宵將上下三千年間的詩歌文辭學透了,以此奪得這年的才女稱號。

其實詩會和春闈並無必然聯系。

但常困深閨的女子們,總有些浮想。正如詩會與春闈都是同年而辦。

盡管傳出些消息,什麽陸松被翰林學士姜覆賞識,已與女兒定下婚事;

什麽姜嫣和陸松早就兩情相悅,上元燈會,陸松將在賒月樓猜謎得到的那盞宮燈,送給了姜嫣。

但事既未成,便還有機會。

家裏凡有心思的,都遣人去請狀元郎陸松做客。

為官的爹幫著做功,這頭自己也要爭氣。

聽說陸松今日會來此處,若奪得名次,定使人留意自己。

便不為陸松,贏了這場詩會,名聲更盛,於自己的婚事也極有好處。

衣香鬢影裏,姑娘們和氣問好,笑聲盈盈,卻待詩會開場,便要正鋒相對了。

姜嫣隨丫鬟走近,眼見這樣的場面,心裏一沈,就知這年的瀟水詩會,比起往年要更多危機。

她暗下緩口氣,想到陸郎已與自己交換過定情信物,擡眸,重振信心。

*

與孔采芙和離恍若昨日的事,不過三月,便有人陸續登公府的門,與父親母親說及繼妻的事。

衛錦和衛若聽說要有一個新的阿娘,又鬧起來。

衛度罰過多嘴的仆婦,驅逐出府,仍是不抵兩個孩子的哭吵,幾個夜晚沒睡著,煩躁難消,連今日觀鹿苑的馬球會都推辭不去。

在家榻上躺了大半會,卻怎麽也睡不著,又莫名來到瀟水灣。

在一處緩坡俯瞰下方,暖風由湖面吹來,繁花盛放處,正聚集今歲將要參與詩會的姑娘們。

當年,他與孔采芙便是在此立定情意。

一股悵然湧入心間,他輕嘆聲。

忽地,身後一道溫婉的聲音:“衛二爺?”

衛度緊唇轉身,凝眉看向來人。

一下子,他認出是誰。

那個貪權附勢的郭姨父的侄女,寄住在郭家,還妄想說親給三弟,嫁進公府。

衛度本記不住這等人。

偏生年初正月,父親邀同僚官員的那場宴,他得知俞花黛不見後,急讓隨從去尋。

整日恍惚,隨從來後院報消息時,他沒留意白墻背後還有一個人。

等要離去,驟聽到一聲松緩的氣息。

驀地回頭厲呵。

“誰!”

靜謐中,一株木繡球蕭疏幹枝掩映下,從貝葉紋花窗後面,慢慢轉出一個上穿耦合小襖,下著淡黃彩繡裙的姑娘,揪著帕子,嚇地低頭垂淚,連忙說自己一個人游逛到此處,沒想偷聽,也什麽都沒聽到。

便是那時,得知她叫郭華音。

興許如今得知他與孔采芙和離的真正緣由,在外的還有她。

衛度頷首應了聲。

郭華音望著湖邊姹紫嫣紅的裙衫,柔聲問:“二爺也是來看詩會的嗎?”

有時候不得不說有些姑娘聰明,能輕易察覺他人的情緒,知道何時說些戳人心的話。

初見膽小地被嚇哭,這會又膽大到直接發問。

興許是她知他此時的煩悶,春風和煦,衛度不知怎麽就記起帶俞花黛回京那日,他在孔采芙那裏看到的那首端午詩。

絕妙非常,押韻平仄,全都顧全。

他心下稱嘆過。

未見其人,得見其詩。

倘若不是生在郭家,而是詩禮簪纓的官家,必然好極。

衛度反問:“你是來參加詩會的?”

郭華音神色微怔,挽了挽鬢邊被風吹散的碎發,而後垂眸微笑道:“是啊。”

她福身一禮,道別:“二爺,我先走了。”

衛度不語,看她攜丫鬟朝下方即將開場的詩會走去。

*

恩榮宴上,許執結交認識了些人,受了對方邀請,於四月三日,與張琢為伴,來西郊游玩。

確是一個好地方,煙柳畫橋,涴花新水。

當下沿著湖畔慢走,觀望畫舫游湖的遠景,伸手拂開楊柳枝,聽同年說話,左不過是幾個進士被榜下捉婿的好事。

談及此,眾人免不得將話引到許執身上,雖是清貧,但人年輕,相貌好,氣度淵澄如璋,還沒半分不通達,與誰都能交往,又是二甲第九的好名次。

自然有京官遞來橄欖枝,要嫁女幫襯一把,聽得官位最高的是工部右侍郎,家中有六女,願嫁第五女給許執。

許執卻婉拒了。

有人好奇問道:“難不成是那小姐長得不行?還是脾性不好?或是其他什麽地方不如意?”

許執搖頭笑道:“小姐很好,是我自己貧寒,家無資產田地,再上無父母長輩,長年孑然一身,實在不是良配人。”

“你這不是托詞?若娶了人,你說的什麽錢財、田產、爹娘,可不都來了?”

能讀得起書,且春榜有名,多的是腦子靈活之人,一聽許執這話,就知他沒瞧上人家。

但先前大家相邀,夜游坊市,少不得叫上四五個秦樓楚館的姑娘,個個貌美身嬌,彈琴唱曲,聯詩陪酒。

都沈溺溫柔鄉,唯許執一人正襟危坐。

看著竟是不近女色之人。

也不知他瞧得上什麽樣的女子,眼光忒高了,同年腹誹。

這時,有人遙指不遠處的瀟水詩會,那裏可聚集不少當朝大官的女兒,便連勳貴的女兒也有,若能娶得其中一個,還用發愁自己的仕途,老丈人不得幫著開路?

這話讓大家笑起來。

“你一個已經娶妻生子的,還妄想這個,別來個鍘美案才好!”

雖這般說,眾人還是忍不住往那邊瞧。

京城富貴地養出來的姑娘,就是比別處不一樣,蹁躚香衣,金簪玉釵,讓人覺得晃眼。

還都是十多歲的如花年紀,嬌俏可愛。

許執隨著看過去,目光倏地頓住,紙鳶飛於碧青高空,草色山道停了一輛雙色白馬並驅的華貴馬車,車窗內一張笑靨,正對車下一個著菱紅華裙的姑娘說話。

沒一會,帷裳落下,車夫揚鞭,馬車接著朝前去,越來越小,逐漸消失在山道裏。

她並未下車。

張琢見許執望著某處不動,循著他的視線看去,就見遠去的馬車,還有正往詩會而去的一個姑娘。

謔,那身打扮光瞧著就非富即貴,身後還跟著兩個丫鬟、兩個仆婦,和四個威嚴護衛。

排場是在場的誰都沒有的。

甫臨近已經搭起臺子的詩會,那些貴女們都朝她圍去,殷切的模樣。

一個京籍的進士識得人,嘖道:“那是鎮國公府的衛四姑娘。”

大家震然,卻不多議論。

各自心裏清楚,那與他們差距甚大,不是一路人。

許執默然地收回目光。

游街的第二天,他曾拿著那把柄上刻有藏香居字樣的油桐傘,找到了那裏,想要將傘歸還她,但店鋪大門關閉,問詢臨鋪,才知道了上元日的那場大火。

原來初見時,她跑地那樣慌急,是為此。

也知道了她的身份,是鎮國t公府的表姑娘,姓柳。

當時衛四姑娘呼喊三哥,那個對他隱有冷意的人,便當是鎮國公的第三子。

但他生長西北,至春考才至京城,此前並未與衛家三子有任何交集,更談不上得罪。

若硬要找出聯系來,只能是……柳姑娘了。

*

青布簾子被暖風掀起一角,掠過半坡上蔥蘢樹木裏草亭的檐牙,曦珠看過一眼。

那是前世她避雨,初見許執的地方。

他應當來了此處,或是此時就在雲湖水畔的哪裏,與友人相談甚歡。

去法興寺要經過此地,她才會與衛虞同路。

春光落在膝上的白裙,她翻轉過手,斑駁的光影浮在手心。

今日是一個朗天,該不會下雨。

他應不會再為她,吃那些苦了。

馬車搖搖晃晃,順延山道,往寺廟而去,等到時已是晌午過後。

這樣的日子,來廟上香祭拜的人許多,佛殿外的銅鼎堆滿將溢的香灰,煙霧如團雲,飄散春風中。

由沙彌帶領,繞過佛殿,來到供奉長明燈的後堂。

青墜守在外面,曦珠獨自進去。

提裙跪到蒲團上,她接過沙彌遞來的長香,低聲道謝,沙彌退出門去。

堂內只有她一個人了。

清寂裏,檀香彌漫,沈重的撞鐘聲,自遠處悠悠傳來。

她跪了很久,香都燒掉一半,殘灰落在手上,微燙,都沒有動一下。

忽有一陣沈穩腳步聲自身後而來。

她輕顫下長睫。

一人在她身邊的蒲團跪下,手裏也拿著香,沈肩持肘,對著桌案上釋迦佛前的兩盞長明燈,靜跪片刻後,恭敬地磕頭。

三下,堅硬的青磚發出三聲輕響。

又一段香灰斷裂,撲落而下。

她微抿下唇,站起身,腿腳有些發麻,被跪著的他伸手扶了一把,站穩後,將剩下的香插.入香爐,她轉身走出後堂。

他跟著起身,將香與她的並在一起,追在她身後。

她一直走,沒有說一句話,走下石階,直到紅墻下,一排蓄水的太平缸旁。

墻外的菩提枝葉越過黃瓦,婆娑搖曳,映照石缸裏初出水面的嫩綠荷尖。

她被拉住了手腕。

衛陵的聲音忐忑:“你是不是生氣了?”

曦珠轉身看向他。

他看著她的眼睛,解釋道:“我來找你,想著既然來了,我這個晚輩,應該與姨母姨父上柱香,總不能無禮。”

不說他是肆意慣的人,難得見對人有禮。

更何況她與他攀上表親關系,是為了暫時的庇護寄住,那他呢,與一家商戶稱親戚,還是那樣的三個響頭,是為的什麽,曦珠心裏清楚。

默了會,她問:“來找我做什麽?”

衛陵見她沒有生氣,雙手牽住她的手晃了晃,眸光晶亮,笑起來。

“想帶你去玩,就我們兩個,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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